心的旅途，邯郸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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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一个人看余光中先生的《乡愁》，心底常常莫名为那种意境所折服，因为什么，嘴里却说不出一二三四，直到自己第一次走出去，遇到了邯郸……那是小学六年级，父亲因为工作的缘故，把我和母亲接到了这座城市。第一次离开故土，心里装满了太多太多未知和幻想：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大城市和小县城一样吗？会有很多好玩儿的事情吗？………怀揣着这些傻乎乎的想法，竟然还学着书里那些游子的神情，按捺住欣喜，装模作样地在心里说了一声：别了，武安！！

等到站在那里的街头，却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井底之蛙！那些宽阔的街道，高大的楼房，五颜六色的人群，光怪陆离的物品，甚至连路边参差的大树，都让自己震撼至极，像个小傻子一样，张着嘴巴，瞪着眼睛，长久地呆立在外面，感叹着这个城市的宽大和阔气。虽然那时在邯郸的家，只是老市委大院西楼里一间又暗又小的办公室，虽然体弱多病的母亲常常因为陌生的环境而发愁，可心底却还是温暖的，毕竟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到了傍晚，一家人常常会到大院对面的展览馆广场遛弯儿，那里是当时邯郸最大的夜市，很多下岗职工在那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有时候会看看那些新奇的衣服和小玩意儿，有时候会尝尝那些从未见过的小吃，如果某一天父亲不用加班了，还有可能走到那个当时还不是新世纪的地方，找一个小饭店，点两份小笼包和一份烧肚片，三口人头碰头地扫个干净！这样的生活平缓而惬意，好像很快就融入到了新环境。而自己，在这里有了原来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旱冰鞋，有了第一辆自行车（虽然是那种除了车铃不响哪儿都响的），有了很多说普通话的小伙伴，日子过得竟有些飘飘然，完全没有想念老家的感觉。

然而是不是所有的美好，都是那么的易逝？！好景不长，这样的生活没有持续了多久，很多原因，母亲又一次病倒住院了！刚刚开始，父亲还能在家里照顾我，半天在家，医院。后来为了更方便地照顾母亲，就留下一些饭票和吃的，只有晚上才回来。然而终于随着母亲病情的加重，父亲毅然地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要去陪母亲出远门治疗了。他没有太多解释什么，只是告诉我：你要自己在邯郸生活一段时间了，要照顾好自己！当时只有12岁的自己，哪里知道这会是一段噩梦的开始呢？！心里虽然有一些惶恐，可为了母亲，还是故作镇定地点头应允。父亲当时心里可能会是很疼的，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遍托他在邯郸的同事朋友和我们的邻居，希望能帮着照顾好我的生活。起初，真的是对别人抱有太大的幻想，觉得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好人，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实有时候真的是喜欢甩人大嘴巴子！后来才知道，这些所谓大城市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些请客吃饭抢着付账抢半个多小时，都掏不出钱包的主儿！在拍着胸脯送走父亲之后，那些日常里热情洋溢的笑脸，立马变得陌生和冷漠，见了唯恐躲之不及，更别说照顾了。自己从来不曾离开亲人，害怕看到那种冷冰冰的眼神，更不愿意对着那些嘴脸摇尾乞怜，所以只得在每天放学后，就赶紧往老市委大院里的食堂跑，可那时放学晚，食堂开饭早，往往满头大汗地跑回去，幸运了食堂里还有一些残羹冷炙，大部分时候就是什么都没了，于是饥饿就成了每天生活最大的内容！有句老话叫“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那个时候可能是要长个子了，自己的食量已经逐渐变大，所以那种饥饿带来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后来过了不久，有两个来自馆陶和武安的伯伯知道了家里这些情况，把我当成自己孩子一样，常常来接去他们家里吃饭，但终究寄人篱下是不能长久的，去了没几次，因为不想老是打扰别人正常的生活，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母亲的病越重，父亲回来探望的周期就变得越长，最长的一次，身上只揣着父亲留下的十元钱过了一个多月，那种情况，真的比自己当时那个父母双双下岗了的同桌，生活还要难过！于是那时邯郸的街头，又多了一个总是饿得缩成一团的孩子，常常站在路边小吃摊前，摸着空荡荡的口袋，在路人的的漠视和白眼里，看着那些年轻父母，为了哄他们的小皇帝多吃一点点东西而出尽的洋相，将泪水和口水，同时涂满了脸颊！！

伴随着饥饿而来的另外一种痛苦，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孤独和凄凉。相对于没有饭吃，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更让人觉得难以承受。如果说成年人独自在外面叫做漂泊，那自己当时的情景，就是流浪！没有了父母的照顾和陪伴，一开始，心里的害怕和无助，还会被那种暂时的所谓自由所麻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伤心接踵而来。在老家的时候，衣食起居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情，那个年纪对我来说，只是疯跑疯跳而已，可当自己真的要独自面对这些的时候，才知道有人天天为你操心，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因为父母走的时候太过匆忙，只留下日常的几件单衣，而自己的衣服更少，只有一两件，所以常常只能一件穿很久很久，实在脏的不行了，才脱下来胡乱洗一下，第二天就得湿漉漉地穿上，用体温一点一点地暖干。十天半个月下来，早已蓬头垢面、遍身臭味，这些都让自己在学校受尽白眼和奚落，那些衣着光鲜的“三好学生”们，纷纷以每天取笑我这个“乡巴佬”为乐，极尽各种恶毒的语言为所能！慢慢地，自己开始变得离群索居，害怕看到和父母在一起的孩子，害怕回到那一间空荡荡的、隐藏在幽黑的楼道尽头的小屋子！开始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在这个城市里游荡，从展览馆到学步桥，从热闹的滏阳河畔到荒凉的邯钢车间，有时候，和拾荒的孩子们为伍，在天刚亮的时候，去为同桌家里抢拾菜贩们扔下的菜叶；有时候，呆立在不知名的老人身边，倾听着他们的呓语，任由夕阳把自己的身影越拉越长；但更多的时候，会独自爬到市委大楼的楼顶，朝着武安的方向，久久地蜷缩在那里，好让高处的大风，替我拭去眼角的泪痕......

秋天的脚步在北方的城市里，就像刀剑一样快的无情。几场秋雨过后，另外一个噩梦开始了，无情的寒冷，开始慢慢地撕碎自己心底最后的防线！等不到父亲送来的棉衣，就只能把身边所有的单衣找出来，不管男式女式、新旧深浅，都从大到小的摆到床边，每落下一场秋雨，就往身上套上一件，等到第一场雪花飘落的时候，身上虽然已经套上了七件衣服，却还是会冻得瑟瑟发抖。当别的同学总在埋怨父母给自己穿的太厚的时候，自己却总是因为冷得手连笔都拿不起来而发愁！有一次，一个叫杨杰的傻哥们儿，看我实在冻得难受，就掏钱带我喝了一碗胡辣汤，也就是那一碗胡辣汤，成为那个人生最寒冷的冬天里，唯一温暖的回忆！

饥饿和寒冷，开始让自己撕心扯肺地想念故乡，想念家里刚刚盖了一半的房子，想念有母亲陪伴的温暖床头，想念那些熟悉却又遥远了的面孔！也更让自己更害怕孤独，每每只要回到住处，都会使劲锁上门，拉严了窗帘，赶紧打开那唯一的收音机，让电台里的人声挤满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蜷缩在被窝里，幻想着自己还靠在父母温暖的怀抱中………当所有的频道，只剩下沙沙声时，火车站那遥远的汽笛，就会像一个无形的大手，一次又一次捏住那颗因为害怕而总在颤抖的心，扯成一个一个的碎片，扔进那让人透不过气的长夜！等到一觉醒来，看着那泪水溻湿了的枕巾，感觉自己就像卡夫卡《变形记》里的男主人公一样，心里开始有了一层硬硬的外壳，从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少年。

终于，父亲托人捎来了口信，母亲做完了大手术，出院回老家了。得知这些，急忙跑去找到公用电话，拨通那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嘀了一声，嘀了两声......“喂...”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在耳畔的时候，不禁嚎啕大哭，许久许久，只能叫出“妈妈”两个字。开始疯狂地想回去，于是攒下所有能省出来的生活费，甚至跑去街上捡拾别人丢弃的废品，卖个一毛两毛，都统统为了能有回家的路费。终于，在某一个周末，听着汽车站里大声呼喊的“武安武安！武安走了昂！！”，开始莫名激动着，坐在客车上，身体一路向西一米一米地颠簸着，心也一下一下蹦跃着，待到自己跳入满是武安话的人群，徒步穿过中兴路，抬头望见老家屋前的电影院，心情早已沸腾了！拐个弯儿，远远地望见虚弱地靠在门外，早已等待了许久的母亲，那一刻，心里却突然特别特别的疼.........

哦！原来这就是用思念刺穿了胸膛的故乡！！

再后来，父亲放弃了在邯郸的工作，调回武安料理家里的事情。再再后来，自己也转回老家上初中，重新过上了正常的生活。那一段苦痛的经历，也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渐渐远去了。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这个城市已是再去过了无数次，可每当站回到那些曾经彷徨的街头，心底还是会静静地想和它说话：邯郸啊邯郸，我们是那么的熟悉，以至于闭着眼睛，都能走出你的包围；邯郸啊邯郸，我们又是那么的陌生，以至于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都感受不到你的温暖！然而，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世上最温暖的地方在哪里，在人生的坐标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原点！谢谢你教会了我如何更加珍惜那些平凡的幸福，从而走上心的旅途，走向遥远未知，却可能充满希望的前路！！

谢谢你，邯郸！！

作者简介：安宁，出生年，大同镇人，人社局工作，喜爱汉文化、古琴、读书、作品常见于邯郸日报、邯郸晚报、电视报、洺河源、邯郸之窗等新闻各大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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