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拥有的是古老文化和风韵
一
茶马古道万山丛中隐藏着多少古镇，我没有数过，但最古老又依旧沐浴春风秋雨的，无疑数清溪了。 清风雅雨建昌月。当我面对清溪时，风呼呼扑面，其势撼天动地，飒飒如从万里刮来。难怪文人们称清溪为风城，将其与雅安桥头烟雨、西昌皎皓明月并列，誉为茶马古道“三绝”。其实，风只是一种表象。清溪真正的文化符号历史坐标，让人震撼令人心动在于它是一座古镇，一座历经千年风雨，仍固执地守望着悠悠岁月的古镇。
山横水远，古道残阳。登临大相岭，置身海拔３０００多米的茶马古道，极目处，白雪皑皑，山一座连一座，簇拥着挤压着向天际延伸。半山宽广的台地上，清溪据险筑城，三面临涧，一面靠山，扼守唐以后中原王朝与云南西藏以及南亚地区经济文化交流的茶马古道要隘。 血色黄昏笼罩古镇。幽深厚重的城门洞开，走进昏暗的城门洞，就象穿行在时空隧道。
二
历朝历代戍边的将士们浴血沙场，守望的是清溪的安宁，古道的通畅。 清溪是古老的，古老得让你惊叹。汉武帝以来，清溪先后称沈黎郡、黎州、沈黎县、汉源县、清溪县。 清溪是高规格的，历任官员级别之高，足以让其他古镇汗颜。一千多年间，从郡守知州知县，无数官员在古镇开府设衙，衙役们的“喊堂威”摄魄夺魄。
清溪辖地广阔，动辄以数千平方公里计；清溪驻军众多，设有上、下营盘；清溪雄据大相岭，虎视大渡河，称做“茶马古道小潼关”…… 狼烟四起，号角凄厉，土蕃、南诏大军屡犯清溪，古道危机四伏。唐德宗贞元元年（７８５年），韦臬任西川节度使，为保障成都，护卫古道，兵发清溪，筑黎州城垣以御强敌。无数徭役破土筑城，夯土声号子声中，一个军事重镇商贸中心诞生了。韦臬治军严谨，厚待军士，争取南诏，多次重创吐蕃。从这以后，朝廷重兵戍守，清溪安康，古道安宁。 古道西风瘦马，蹒跚走来明代状元杨升庵。此时的杨状元贬遂云南，往返清溪心有所思，在《相公岭》诗中吟出“沈黎汉源古，严道蜀山遥”。感慨远离蜀地的清溪古风悠悠，街市繁华，别有一番景象。状元公看到的其实是明代的清溪。洪武年间，为加固城防，清溪再次人声鼎沸，唐代的土城墙被砌起砖石，挖起濠沟，清溪变得固若金汤。 今天能查阅到的清溪县城地图，只有清代的了。清溪城墙高１４米，周长２千多米，四道城门的名字极有讲究：省耕门表示朝廷重视发展农业，通化门推崇教化四方归顺，阜财门倡导经贸财富殷盛，武安门宣扬尚武强军保平安。
三
无数商贾背夫风霜雪雨，守望的是清溪的繁华，各民族和睦与交流。 清溪是繁华的。成都的丝绸，雅安的茶叶，乐山的盐巴，西藏的马匹药材，云南乃至南亚的珠宝玉器，全在这里汇聚中转；各种文化在这里碰撞交融。
古镇纵横交错九街十八巷。老街小巷，一色红砂石铺就，马蹄印拐子窝痕迹累累。以街为市，老街店铺林立；小巷幽幽，不时传出朗朗读书声。一条老街一个故事，一个小巷一个传说。穿梭于老街小巷，也就走进了记忆。小巷很窄，两边房屋高高低低参差错落；小巷很长，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头；小巷很多小院，门口灯笼高悬，轻启高大的木门，前院两边厢房，中间天井，后院马厩，有伙计上前招呼住店。 最热闹的去处自是茶馆。待茶倌用绝好山泉泡起蒙顶茶，辛劳奔波的生意人几口下肚，解得周身疲乏，微闭双眼听说书人大侃《三侠五义》、《水浒传》，惊堂木拍得惊天动地。满座客人，安静如一泓秋水，波澜不惊，打磕睡的挖耳屎的抽水烟的各得其所。相逢何必曾相识。健谈的人们，无论来自西藏云南还是巴蜀中原，就着香茶糕点花生瓜子大摆龙门阵，把古镇古道千年风尘万里云烟细细咀嚼慢慢品味。
礼乐声声，香烟缭绕，新科进士归乡省亲文庙祭拜，一时万人空巷。清溪文庙于清嘉庆四年（１７９９年）落成，颇有规模，建有万仞宫墙、棂星门、金水桥、大成殿、崇圣祠等。大成殿外紫荆盛开，粉红色的花绽放枝头，喜迎才子归来。夫子像前跪着清光绪二年进士郭万俊，清溪几百年间唯一跳龙门者。此公后曾任大清朝驻日本长崎理事，也算荣耀故里。
闲来无事，可到海棠池访古。海棠池出北门五里许。韦臬当年治军之余，在一幽静处开凿海棠池，引山水其间，又环池遍植海棠与芙蓉数百株，并在池中建亭曰“摇香亭”。春秋之际，韦臬聚宾朋幕僚于此，品茗赏花，赋诗做文，其乐融融。可惜池不知所终，今有海棠堰之名大约源出于此。
四
古镇人看庭前花开花落，观古道云卷云舒，守望的是清溪的古风古韵。 辉煌之后的清溪是闲适的。从郡降到镇，在极讲究级别规格的中国来说，它的遭遇是悲怆的。闲适是好事！清溪将忙乱了上千年的差事，一古脑儿打发出去，才落得悠然自得地打发着岁月，才守望住古城墙、文庙、街巷庭院。 古镇街巷凋零，格局尚存。城墙砖石被取走，裸露的土城墙依旧固执地挺立，走向清晰可辨。老街小巷转悠，既感颓垣荒芜，又觉古貌岸然。风化的石门石柱，斑驳脱落的土墙板壁，生出多少沧桑。废墟遍野，片片瓦砾散落荒草丛中，随处一挖，或许就刨出秦汉钱币明清瓷片。 也许，整整半个世纪的冷落，使清溪失去古镇的名份，四川十大古镇没它的身影。其实，清溪拥有的，是许多古镇难以企及的，至少它的古老，它的文化，它的风韵，它在茶马古道上举足轻重的地位。 夜幕中古城墙愈显神秘。城门外，古道疏星残月；城门内，街巷灯火点点。四周一片静寂，静寂得让人难以想象千百年间这里发生过的无数豪迈与辉煌。 夜空中本该传来清脆的马蹄声，亦或背夫浑厚的号子声，然而一切静寂。惟有风，突如其来扑天盖地，如亘古浩然之气，如响彻古道的人欢马嘶。或许，这原本就是座风城。
文章选自赵良冶《守望清溪》
图片来源：李国斌、周志坚，魏发贵，部分来源网络
本期编辑：林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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