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代引燃了战神白起之死的导火索
“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
但凡大人物面对死神都会如此发问,项羽如此,白起亦如此。
“战神”白起挥剑准备自刎谢罪,仰天长叹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上天?”考虑良久,若有所悟,“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近阬之,是足以死。”
“武安君之死也,以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时间锁定在秦昭王五十年,即公元前年。
然而,白起之死虽与长平之战有关,却并非主要原因。
长平之战,根据司马迁记录“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即杀掉和俘虏的共计四十五万人,赵国青壮男丁基本尚所剩无几。其中,有四十余万赵军士卒投降,但白起考虑到“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赵国人反复无常,如果不全部杀掉,恐怕会叛乱,于是“挟诈而尽阬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仅留下二百四十人的童子军返回赵国。
白起是当时被公认的战神,一生大小七十余战未有败绩。但是,白起杀戮太多,在司马迁的记录中将近百万之众。
虽说白起在战场上未逢敌手,但在朝堂上却败给了一个小人范睢。而鼓动范睢对白起痛下杀手的,这个人就是苏代——伶牙俐齿、舌灿如花的纵横之士。
苏代游说范睢
起因从长平之战获胜后说起。
秦昭王四十七年(即公元前年)长平之战,“赵人大恐”。赵国男丁丧失殆尽,所以全国上下人心惶惶,毫无斗志。“(秦昭王)四十八年(即公元前年),秦复定上党郡”,秦军再次平定了上党郡。
上党原属于韩国。秦昭王四十五年,白起攻占了韩国野王,由此封闭了上党回韩国的道路。上党郡守冯亭率领百姓投降了赵国,所以才引发了长平之战。
平定了上党之后,“秦分军为二,王龁攻皮牢,拔之;司马梗定太原”。秦军势如破竹,灭赵破韩尽在朝夕之间。
“韩、赵恐,使苏代厚币说秦相应侯”,赵国、韩国惊恐万分,他们都想到了苏代,苏秦和张仪早已作古。于是,苏代带着大量钱财以及赵韩的使命到秦国劝说时任丞相应侯。
秦国丞相范睢,跟苏代可以说是同行,都是靠耍嘴皮子混饭吃的。忽悠范睢可以想象其难度,然而苏代从看似漫不经心的切入话题。
“武安君(白起)擒获了马服子(赵括)吗?”
武安君是“战神”白起的封号,马服君则是赵国将军赵奢的封号,而马服子则是赵奢之子赵括。赵括为长平之战赵国将军。
这句话换个说法为“白起擒获赵括了吗?”这难道还是问题吗?长平之战已经结束,而且结果人尽皆知,赵括已经兵败被杀了。
“曰:‘然。’”
所以,范睢回答轻描淡写。毕竟,秦国长平大捷的消息已是天下传扬,更何况范睢对此战功不可没。“秦相应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间”,正面战场是“战神”白起拼杀,但是范睢的反间计也是长平之战胜利的决定因素。
“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子赵括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长平之战初期,廉颇“坚壁以待秦”,采取防守战术以消耗秦军,秦军攻打了三个月没有进展。于是,范睢施反间计让赵国更换了将领,秦国所担心的是,唯独害怕马服君之子赵括任将;廉颇容易对付,很快就要投降了。
“赵王既怒廉颇军多失亡,军数败,又反坚壁不敢战,而又闻秦反间之言”——赵国对廉颇坚守壁垒不战深感不满,况且廉颇又多次败阵丢兵,秦国反间计恰巧击中了赵王内心柔弱处,“因使赵括代廉颇为将以击秦”。
“又曰:‘即(将要)围邯郸乎?’”
苏代又说道,“下一步就是围攻邯郸(赵国国都)了吧?”
“曰:‘然。’”
范睢的回答仍是轻描淡写。
对于两大“辩士”的智慧交锋,司马迁记叙却如此简洁,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让读者去想象,对话时的表情及心理会是如何呢?轻松和愉快,或是沉重与焦灼。
苏代挑拨离间
苏代突然话锋斗转,让暗自欣喜的范睢如坠冰窟。
“赵亡则秦王王矣,武安君为三公。武安君所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余城,南定鄢、郢、汉中,北擒赵括之军,虽周、召、姜望之功不益于此矣。”——《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赵国灭亡之后,那么秦昭王就可以统一天下了,届时白起必将位列三公。白起战功赫赫,为秦攻占了七十多座城池,向南平定鄢、郢、汉中等地,向北摧败赵国,即使周公、召公、姜望在世功劳也不过如此。
苏代如此分析,无疑将白起捧到一个很高的历史地位。但是,作为白起背后坚定的支持者,应侯范睢甘愿默默无闻吗?
“今赵亡,秦王王,则武安君必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无欲为之下,固不得已矣。”——《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苏代继续分析,长平之战,白起擒获赵括,已立不世之功。如果白起继续攻打邯郸,那么赵国必然会灭亡,秦昭王一统天下,白起必定位居三公,先生甘心屈居于白起之下?即使不想屈居人下,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了。
苏代言外之意,白起战功卓著远超过范睢,对范睢政治地位构成巨大威胁。
“秦尝攻韩,围邢丘,困上党,上党之民皆反为赵,天下不乐为秦民之日久矣。今亡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韩魏,则君之所得民亡几何人。故不如因而割之,无以为武安君功也。”——《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同时,苏代又分析如果继续攻打赵国,对于秦国未必会有好处。以秦国攻打韩国为例,秦国包围邢丘,封锁上党,上党百姓却投奔了赵国,可见天下人早已不愿意成为秦国的子民。
如果灭亡了赵国,赵国可能四分五裂,北边投靠燕国,东边并入齐国,南边都是韩魏的土地了,那么秦国势必得不到几个人。
“于是应侯言于秦王”,司马迁没有描述范睢听后反应以及神态变化,而是直接写到范睢进宫劝谏秦昭襄王。“功高”不仅可以“震主”,当然也可以左右丞相的地位。范睢自然不愿意看到白起将军超越自己。
“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秦军长时间征战已经疲惫不堪,不如迫使韩、赵两国割地求和,咱们趁机撤军休息一下。
司马迁没有让范睢复述苏代的分析,而范睢向秦昭王表达暂且休兵的意愿。“王听之”,秦昭王听从了范睢,“正月,皆罢兵”,于是四十八年正月秦国罢兵撤退。
“武安君闻之,由是与应侯有隙”,当白起听说撤兵是范睢在背后搞鬼,由此对范睢心生怨恨。“隙”原意为墙壁交界处的裂缝,后引申为嫌隙,感情上的裂痕。如此,先前范睢与白起虽不能说友情多深厚,至少配合协作方面还算是和谐。
白起屡次抗命
“其九月,秦复发兵,使五大夫王陵攻赵邯郸”,当年九月秦国再次派兵攻打邯郸。不过领兵作战之将并非武安君白起,而是五大夫王陵。
“是时武安君病,不任行。”
司马迁解释说当时武安君白起生病,不能成行。其中“任”字按照《史记正义》解释为“堪”,意思是胜任。武安君究竟是身体生病,还是心理生病呢?
“四十九年正月,陵攻邯郸,少利,秦益发兵佐陵”,秦昭王四十九年(公元前年)正月,王陵攻打邯郸,占据了微弱优势,秦国又增兵助王陵。
“陵兵亡五校”,“校”为军队编制单位,王陵却吃了败仗,损失了五校士兵。这让秦昭王颇感失望。“武安君病愈,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将”,秦昭王想让病愈的白起替代王陵攻打邯郸。
武安君言:“邯郸实未易攻也。且诸侯救日至,彼诸侯怨秦之日久矣。今秦虽破长平军,而秦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不可。”——《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现在形势已不同于正月,邯郸很难攻打,而且诸侯救援不日将抵达,秦国招致诸侯怨恨太久了。虽然长平之战秦军打败了赵国,但是秦国士兵也伤亡过半,致使国内兵力空虚。长途奔袭,翻山越岭去争夺别人的国都,赵国在里面接应,诸侯从外面进攻,打败秦军是必然的了。不可以这样做。
白起的分析客观冷静,长平之战攻打邯郸,秦军一鼓作气,而赵军恐惧,诸侯无力救援,所以攻下邯郸大有可能,如今则不然。
“秦王自命,不行。”
秦昭王对白起的分析置若罔闻,亲自下达命令让白起出征。岂料,白起再次拒绝受命。
如果说此前“不任行”是武安君不能胜任,那么此时“不行”则是白起拒绝领命,而且还是秦昭王亲自下达的命令。
“乃使应侯请之,武安君终辞不肯行,遂称病”,于是秦昭王就派范睢去请白起,白起始终推辞不肯出发,于是借口生病了。
“秦王使王龁代陵将,八九月围邯郸,不能拔”,王龁替换王陵,仍未能攻克被围困八九个月的邯郸城。后来,楚国春申君以及魏国信陵君率领援军救邯郸,秦军损失惨重。
“秦不听臣计,今如何矣!”司马迁记叙这是白起所说。因为秦昭王不听白起的建议,所以导致了兵败。这话语中颇有嘲讽意味,莫非白起真有此意?
“秦王闻之,怒,强起武安君”,不论白起是否说过此话,也不管是不是含有讽刺。秦昭王对失败大动肝火,于是强行命令白起将兵出战。司马迁用“怒”、“强”二字表达秦昭王的雷霆之怒。
然而,“武安君遂称病笃”。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武安君不知深浅,竟然对秦昭王之怒莫不在乎,继续称病拒绝任命。
“应侯请之,不起”,范睢又亲自登门邀请接受任命,白起再次拒绝。
“于是免武安君为士伍,迁之阴密(甘肃灵台)”,秦昭王一怒之下,白起被贬职为普通士兵,并流放到阴密。
“武安君病,未能行”,白起因病未能成行。如果说这次白起真的生病了,那么此前生病就是假装,或者说心理上的病。
“居三月,诸侯攻秦军急,秦军数却,使者日至”,又过了三个月,诸侯联军攻打秦国,形势十分危急,秦军连续败退,前方军情天天快报。
前方紧急军情来报,秦昭王心情焦虑,又无法应对。“秦王乃使人遣白起,不得留咸阳中”,秦昭王想到了“战神”白起仍在咸阳,于是派人驱逐白起,不得留在咸阳城中。
“武安君既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武安军被迫无奈从咸阳西门出城,走到距离咸阳城十里的杜邮。这是一代战神的终点。
“秦昭王与应侯群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尚怏怏不服,有余言’”,秦昭王与范睢商量,白起对流放心中不满而郁郁不乐,好像还有怨言。又有谁会高高兴兴地接受流放呢?所以,秦昭王觉得流放白起不足以惩罚,更何况还有怨言,于是就快递给白起一把剑。
“赐之剑,自裁。”
所以,白起拿起“御赐”宝剑质问苍天,然后自刎谢世。其实,白起“死而非其罪”,死于政治斗争而非上天惩罚。当然,政治斗争导火索却是苏代引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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