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石寨,我的名字叫安子岭
如果不是高速公路在村北几公里处通过,安子岭肯定是偏远的。偏远的感觉不单来自于地图上的数字,更多是因为进村的路,每一步都起起伏伏、弯弯曲曲。阴差阳错,因了偏远几乎被人遗忘,也因了偏远使一座古村落得以遗世独立。
进得安子岭村,感觉这里的时光是慢的,慢悠悠,慢腾腾,似乎迟滞在梦中的老岁月里。老的房屋,老的街巷,老的驮道,老的旱池,老的物件,似乎在合力做一件事,让时光停留在以前的某个年代。
安子岭满目石头,似乎所有东西都是以石头为原材料做成的,称作石头村名副其实。此处的石头是青石,在太阳闪闪烁烁的照耀下,满街满巷都是青色的光影,给人的的感觉是清幽,我来的季节恰好是初夏,一个需要凉爽的季节,所以觉得很舒坦很惬意。又想到如果是冬季来,或许会比其他地方寒冷。任何地方都一样,在一个对的时候来,方能感受到它的最美。
安子岭多数房屋的外墙,从下到上完全是由青石砌成,这跟其他地方不同。其他地方即便是有钱人家,条状青石也只砌到人的腰部这么高,再往上便是青砖了。猜想计算造价还是原因之一罢。安子岭人却够奢侈。或许是“靠山吃山”,石料根本就不计成本。不过,你看过了这样的建筑,就觉得别的建筑简直不叫建筑了。这样的建筑才配称“百年大计”,才配当做遗产传至于子孙,而其他的建筑只配叫做“搭积木”,好像孩子们在做游戏搭了拆拆了搭。这和我初次到欧洲,看到人家随处可见长达数百年的建筑,观感是相似的。
安子岭的建筑做工考究,每一块条石都方方正正,凿线规整而有力度,每一个门墩上都盛开着花朵,似乎散发着早晨的清香,每一个门楣上都栖居着动物或者人物,一件件似乎都被赋予了生命。在我眼里,这些精雕细刻过的石头们,每一件都像是一个沉重的惊叹号,感喟着安子岭人祖祖辈辈生存的韧性和耐心,感喟着安子岭人生生世世的精细和趣味。村里的文化人于晚成介绍说,安子岭自古便出好石匠,他们能把每一块石头都雕成艺术品。距此百十多里的响堂寺石窟,最初是在北魏时期开凿,以后历代均有续凿,远的不敢说,至少从明代,在那里一锤一凿造像的工匠,便有不少是安子岭的汉子。他又说,村西北2公里的地方,有一座类似于涉县娲皇宫的“吊庙”,供奉的也是娲皇老奶奶,只因形制上小了一号,被称为“小娲皇宫”。我想这当是安子岭人的凝情之作。娲皇老奶奶当年补天,玩的就是几块石头,她的子孙们生活在石头的世界里,以石头为生,靠石头养命,也就不难理解了。
安子岭的许多东西富有古初的情调,仿佛至今未被时光的潮水淘洗,保留了原初的本色。村里两座阔大的水池,原本是居民的养命之源,实用价值只在近年稍减。两个蓄水取水的大池子,安子岭人把一个凿成方形,命名为“日池”,一个凿为月牙形,命名为“月池”,似是有意象征安子岭人逐日奔月的信仰和情怀。而那块镶嵌在菩萨庙墙壁之上的古碑,碑文却是《浚池碑记》,将遥远年代里热心公益的一群人刻进青史。他们才是乡村生活中的真菩萨活菩萨。或许正是这些被称为文化、文物、文明的东西,滋养了一代又一代安子岭人,他们宽容厚道,懂得感恩,知足常乐。《武安村典》该村的“大事记”特意记下这样一笔:年土改,全村没有伤及1个地主富农,没有犯极左错误,受到表彰。我没有来得及核实发出表彰令的是哪一级机关,但我很想就此为安子岭人点赞。近一个多世纪来农村历次变故伤害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有不少是为乡村建设做过有益事情的乡绅,这也是后来某些乡村破败不堪而无人出头理事的原因。安子岭,是太行深处的最后一方世外桃源,因为民风淳朴宅心仁厚,才会有这样的事情,才会有这样的记录。
安子岭村上世纪四十年代是抗日根据地,村中央的菩萨庙里办有抗日高小,在菩萨脚下趴石板读书写字的学生娃,有许多后来成为共产党的“大”干部。解放战争时期,刘伯承、邓小平、杨秀峰等要人,喜欢带着晋冀鲁豫中央局、军区和边区政府的人员,从驻地冶陶趟过一条浅浅的清水河来安子岭开会,或许是因为觉得这里更可靠更安全。
安子岭村西的凤凰山上,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山寨。凤凰山是一个不太高的山包,山顶是一片平台,西面南面为绝壁,东面北面坡势稍缓。山寨依山就势而建,西南两面筑起一米多高的寨墙和垛口,东北两面的寨墙高达几米到十几米,形成一个环形的山寨,只在东面和北面留出两个不宽的寨门,从里边一堵,外人无法进入,若是强行攀爬寨墙,内中人可用石块当武器予以阻挡,外人难以得逞。此山寨据说始建于明代,曾是李自成军队的驻扎点,义军在此休整抵御官兵的追杀。后来村民遇到战乱和匪患,也常到这里暂且躲避。
且不说古寨前有过多少金戈铁马腥风血雨,也不说古寨内有过多少惊魂动魄世情冷暖,单讲它的砌筑方法,绝对让我们称奇:十几米高几百米长的寨墙,全部用大小不一的石条石块砌起,不用泥,不用灰,一色的干打垒,居然坚不可摧,数百年时间里经风历雨,炸不倒,震不垮,真是不可思议!安子岭人玩石头,真是玩到了出神入化!
高高的古石寨,有过多少故事?有过多少传奇?
整天和石头打交道的人,秉性里往往有石头一样的纯朴和率直!我们从山寨下来返回村庄,幸运地见到一位老石匠。这位姓乔的老者自报七十九岁,明年就要踏进八十高寿的门槛,但看他的相貌,我只敢猜他七十岁不到。他头发苍白但仍然茂密,他脸上密布皱纹但依然红润,他说话声如洪钟,笑声中透出太多的爽朗。在陪同我们的副镇长刘峰建议下,老人拿出伴随了他一生的铁锤和鉄錾,为我们表演锻石的技艺,他的动作娴熟和灵巧,铁石撞击的当当声极富音韵感,竟然激起我们一行人自发的掌声。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句唱词:全凭着劳动人民一双手。是呀,我们看到的古村落,正是在老人这样的能工巧匠手里,一年一年一件一件诞生的。我们建议老人可以雕刻些小的器物卖给游客,他说:有!有!前些天有外边的客人相中了我的东西,我让他喜欢啥就尽管拿走,不要钱,客人不肯白要,一定要给30块钱,我只收了10块。
时光穿越,我们仿佛回到了小说中的“君子国”……
天地悠悠,岁月静静,安子岭的许多东西的确是古老的,又有许多东西似乎是未曾老去的!来日方长,且让我们慢慢去寻找,去打捞,去认识,去体味……
太行石寨,我的名字叫安子岭!
年5月
摄影:李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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